迟殊

《不忍》曦瑶*he*（一）

不忍你泉下泥销骨-by蓝曦臣

不忍你人间雪满头-by金光瑶

“阿瑶，阿瑶……

莫怪二哥又将你拉回这不堪的人世，我总不忍你我二人应了那句‘君埋泉下泥销骨，我寄人间雪满头’……”

重逢（一）

      寅时，姑苏已落雪有些时日了，可今日卯时不到雪便已大了起来。都说云深不知处宛若世外仙境，这落雪覆盖下的“仙境”倒也不失了这称呼，只是那兰室前的金星雪浪徒添了几分寂寥，让人看了免不得有些凄凉了些。

      雪缓了些，落在发冠上，青丝上，接着是抹额，眉眼，肩上，落了全身，若是常人早已怕会觉得无端冷了些，可见得这光景若真要抚去那雪，又要忍不得了吧。

      世人都道这蓝氏双璧：“果真是一种颜色，两段风姿。”亦或是“蓝氏双璧真真宛若一对无暇美玉，冰雕雪塑。”又道蓝曦臣：“清煦温雅，款款温柔，温润如玉，品性高洁，身长玉立，冰雪颜色，霜雪天降、月华满堂，温雅，容貌昳丽，风采翩然。”可衬着这风雪，那温润如玉昭昭如日月的泽芜君竟平添得了其弟含光君的冷冽之色，若是知情当年的含光君——因曾经恶名昭彰的夷陵老祖、如今已是伴侣的魏无羡挨罚的情景，估计也会错认了人吧。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依稀记得那也是雪日，只不过当年含光君是跪在庭院，而如今这人是在蓝氏家训的石壁下罢了。

那一身傲骨即使跪着，也是人间绝色，即使是受了风雪的侵染也不曾碍了那人眉眼分毫，只是那眸中的固执让人心惊，又带了些暗暗的凄悲，矛盾却又并无违和。

       两个时辰一过，蓝曦便顾不得自己浑身冰冷，刚一出云深不知处便御了剑往山下镇上走去。那通身灵力流转的本应该是朔月才对，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不是朔月，朔月与裂冰皆为泽芜君的武器，内表温和似琉璃，实力也与外表相得益彰，在世家兵器排行榜上也更是极靠前的。

而这一把却不是朔月，这是其父青蘅君的佩剑，至于朔月，朔月出鞘原本就极少，自观音庙一战染了那人的血后便封了剑，世人不得见了，若问剑主人，是否无人时启剑，除了本人怕也再无人得知了。

      有人一早风雪疾行，也有人身在衾被入梦，只是这梦不怎么好罢了“阿瑶！……这二哥便不要再叫了吧……蓝曦臣！我这一生撒谎无数害人无数，如你所言，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，天下的坏事我什么没做过！……可我独独从没想过要害你！”

      只见床上的人一下子惊醒，抬头环视一周，再三确认，周围的真实。那人的容貌肤色白皙，眼珠黑白分明，灵活而不轻浮，面相很是干净伶俐，七分俊秀，又看似三分机敏，然而却总觉得缺了什么，缺了什么呢，红，是了，一点红，若是添了眉心一点丹砂就更好了，也更像了，像什么呢，像讨喜的仙子，狡黠的精灵，若说些真实的，像那个曾经辉煌一时的三尊之一，最后作恶身死的往日仙督，敛芳尊，金光瑶。

其实也说不得像，毕竟这就是他本人，金光瑶醒来已有了三日了，虽说这三日来，皆是实打实平常的日子，还是让他忍不住晃了神。

       说起这身体的主人，金光瑶不由得叹了口气，可连自己也没有发觉那最深处的庆幸，此人，姓蓝，其父母也姓蓝，是个纯良人家，但却不是姑苏蓝氏的分支，也绝非蓝氏子弟，若这也就罢了，可偏偏又和蓝氏有扯不开的关系，说是其父母年轻时救了蓝启仁老先生，为其挡了灾，却极幸运的活了下来，这才有了这孩子，原本二人是要入住蓝氏的，可这对夫妻偏爱了些市井生活，也就住在了山下。

金光瑶从不知道蓝老先生如此“知恩图报”，竟特许这对夫妻参加蓝氏家宴，在金光瑶的印象里，蓝启仁一向是刻古呆板，哪来的仁和至此，可这偏偏为数不多的仁和让金光瑶头了疼，一连几年也都是“自己”去的，可这次是他金光瑶，哎！

       金光瑶掀了被子起身，穿了衣束了发。根据金光瑶这三日的观察来看，这蓝父蓝母对这个儿子是真心疼爱的，心地善良，知足豁达，夫妻恩爱让人心生羡慕，可若让他们知道，自己的儿子被作恶多端的恶人金光瑶占了身体，怕是要将他挫骨扬灰了吧。金光瑶想到此不由得抖了下身子。

       不过想到这又让金光瑶万分奇怪，他第一次醒就因怕被人发现查看了这副身子，这一看可是真是让金光瑶大吃一惊，原本以为是献舍，想着原主他又没有什么献舍的理由，一看还真不是献舍，难道自己在那棺材里心魂难存，控制不住夺了舍，但这更令人匪夷，先不说这彩衣镇距观音庙相隔甚远，夺舍机会微乎其微，这光说那是棺材可是被蓝忘机魏无羡封得很死，又怎么会让他这个恶人逃出来，但他还是查看了下，可这更让金光瑶吃惊，也不是夺舍。

这让金光瑶百思不得其解，还有便是，一连几天，金光瑶都未曾发觉这具身体与自己的魂魄有任何不适，就像他本人的身体一样，而且这容貌也极为相似，但他一醒来竟忘了原主以前的记忆，像是一片空白，可与蓝父蓝母相处时，他们二人竟丝毫没有发觉不对，就好像他就是这个人一样，这让金光瑶既松了一口气又有些疑虑，他生性多疑，重来一世也难改了，他只得把疑虑留在心里。

因为这几日快到蓝氏家宴的时候了，如何应对呢，走一步算一步吧……不过说来也巧，这人，名慕安，单字一个瑶字，又说这蓝父蓝母叫他瑶儿，总然亲近了几分。金光瑶像往常一样去前厅吃饭。

      闻着院子里的饭香，蓝曦臣对着院门再一次深感望而却步，上次是什么时候呢，是阿瑶与秦愫姑娘大婚前，那日他得空去寻阿瑶，彼时他已经知道二人的婚约，也不说是去祝福，只想的是去看看阿瑶——他的三弟。

到了芳菲殿外，下人说今日秦小姐也来了，他站在外面自然是听不得二人在说什么，不过想来也很是融洽的，也没有为何，他就在那一个人站了好些时候，心中有些闷，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望而却步，这念头一出，蓝曦臣便转身离开了，后来阿瑶也问过此事，他一句话带过去，终是在他与阿瑶的日子里过去了。

蓝曦臣从回忆里回过神，今日，说是恍如隔世也不为过了吧。

       正当蓝曦臣的手刚刚附在门环上，门却是从里面开了，差一点，蓝曦臣的手就落在了那人的脸上，几指的距离却再不得有任何动作。

金光瑶见此更是心惊不已，他强迫自己镇静，他向来收敛得很好，几息之后便只留了几分恰当的诧异，刚想假装询问，何人，就听的耳边炸了一句“阿瑶！”

蓝曦臣知道自己失了态，便又解释道“先前无意中听得思追说你父母叫你瑶儿，我不好与他们一样，便唤你一声阿瑶，可好？”蓝曦臣只一眼就认出这就是他的阿瑶，到底还是存了些私心，即便知道自己不该来，但还是想见他，想让他见得第一张熟面孔是他曾经善意相待的二哥，于是他便遣了一直来接慕安的思追，自己亲身前来，他太想阿瑶了，太想了。

那一声“阿瑶”将金光瑶震得七荤八素，差点掩饰不住，正抬头应了声好，便看见那昭昭如日月的泽芜君笑了下，像极了他曾经对金光瑶的笑，恍如隔世啊。

       金光瑶还在失着神，又听得“阿瑶，你怎的走了神？”金光瑶费了好大的神才堪堪稳住了心神，还是装着问了句:“你是何人？”蓝曦臣一脸温柔“我是来接你去蓝氏家宴的，我姓蓝，名涣，子曦臣，你若不嫌弃，唤我一声二……曦臣哥哥便好。”他回道:“原来是泽芜君，那泽芜君请随我进来吧。”

      他转过身向前带路，他心道“这往年都是蓝思追来接人，可今日怎么是蓝曦臣？”天知道他整个人都乱了神，自打知道自己的身份，他就明白，自己早晚要与自己曾经的二哥见面的，可也不曾想这么快。难道是他发现了我是金光瑶？

其实他不是怕被蓝曦臣发现，只是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，至于金光瑶，无论是他对蓝曦臣，还是蓝曦臣对他，都是极好的，但他总归是个恶人，再深的感情最后一刻也封了进去，自己那无人知晓的心意也随着封了来世。终究是自己骗了他，可他最后仍愿意陪自己同死，他也再无处怨得了，不过自己到底舍不得他死，看到他被自己推开绝望而又错愕的神情，他还是忍不住笑了下，他的二哥心里还是有他的，就连他在棺中暗无天日心魂受着折磨时，想起与二哥的日子，他还是庆幸的，只是还是会心痛罢了，他本以为会这样和他的大哥，赤峰尊，聂明玦无止境的魂魄相杀的，但某一刻突然就没了意识，一醒来就成了蓝慕安了。

      在金光瑶身后的蓝曦臣，也一样的陷入了沉思，他知道这是阿瑶没错了，可是他不愿认自己了，他想让阿瑶继续唤自己二哥，可他连曦臣哥哥都不愿叫自己，呵，泽芜君，也没什么不对不是吗？

眸中是掩不住的苦涩，他还是怨自己了么……